13-1

四周一片安静、祥和。不知又有哪家的哭声被掩埋了。
他就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人。
在那个仿佛地狱一般的“学院”里,少年决绝地跪倒在地。
他恳求自己帮他剥离掉那部分善的灵魂。因为那些无用的东西总是折磨着他,阻碍他做出正确的决定,甚至给他带来灾难,所以他不需要。
周未成只好答应。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见那样的灵魂。
不像普通人类的,也不像血族或灵族的,它像一团火,灼灼燃烧着,好像拥有无穷生命力。
他一直很想问那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,可那天过后,他们只匆匆见了一面,便失去了联系。
周未成的心跳有些快,他想到了一个可能。
周未成:如果那一半灵魂还在,是不是就能成为最有力的证据?
可是,自己曾经答应过那个少年会销毁掉这部分灵魂,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因为心软保留了下来,他肯定会恨自己的。
周未成有些唏嘘,又觉得人生荒唐。当年无论如何都不明白少年为何要那样做,却在这一刻突然理解了他。
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拥有善良和同情心。卡在中间不上不下、既无法真正狠下心又做不到宽容一切的,叫做虚伪的懦夫。软弱其实是种恶行。
他下定了决心。
只是,过去这么多年,那一半灵魂真的还在吗?

13-9


凌晨一点,光启市的最南部,周未成凭借记忆,来到一家罐头厂外。
没有人记得,在厂子建起来之前,这里曾经的名字——育达书院。
人们的目光总会被更新、更猎奇的新闻吸引,他们单纯,并且天真,他们相信那些恐怖的阴影早已散去。
只有周未成知道,育达书院的关闭,并没能阻止日蚀计划的推进,也没能真正动摇背后掌权者的根基。
相反的,他们学会了用更多美好的方式来掩盖罪恶,用笼络人心来创造新的闭塞,在光天化日之下继续耀武扬威下去。
周未成找到了曾经的实验室,意外发现这里并没有被改造,虽然很是破旧,但还能看出以前的布局。
他在柜子里翻找着,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培养瓶。
标签早就被撕去了,但他记得那一半的灵魂当时就封存在这里面。
他小心地掸去尘灰,望向瓶中。
像是发现了他,那团奇异的物质竟然开始扭动。犹如燃烧中的火焰,又如流沙。它在发光,看上去是那么纯净。
周未成还记得那天,少年的眼神毫无留恋,只拜托自己将这部分灵魂销毁。可他想也许对方长大后会后悔,便心软将其留了下来。
这是自己亲手分离出来的灵魂,它将会是实验最好的佐证!
周未成听到心脏怦怦直跳。他拔出铁塞,痴痴地望着那团灵魂钻出瓶口,飘到半空中。
那灵魂好快乐,它在跳舞,甚至围着周未成绕了一圈又一圈。
它还是那么清澈,美好。没有一丝一毫被恶侵略过的痕迹。
???:什么声音,谁在那边?
周未成一惊,手电筒的光束射过来,他还没来得及闪躲,就听见“哐当”一声。
月光下,正要走过来的中年男人忽然发出惨叫,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双手被一团藏蓝色的火焰灼烧着。
焦黑的皮肤迅速剥落,甚至连内里的骨头都灼成了浅棕色。
空气中的焦臭味让周未成忍不住干呕。
周未成:?!
忽然的,他听到了很轻的歌声,哼唱着旋律。
一声轻笑后,是个少年人义正辞严的声音。
??:他是这个厂的厂长,最近正打算抛弃工人携款潜逃。
周未成果然在男人身边看到了一只行李箱,因为被撞翻,钞票散落了一地。
??:我本来还在想,要被他得逞了,谢谢你周博士,放我出来。
周未成感到一阵毛骨悚然,血脉中流淌的本能让他一瞬间红了眼,他后退半步,警惕地打量着那团灵魂。
那一刻他忽然懂了,从这灵魂上感受到的灼热如火的生命力到底是什么。
它不是人类的灵魂,也不是血族或灵族的。
那大概是老师曾经说过,只存在于传说中的……神的力量。
可是它为什么要这样做?!它不是那个少年灵魂里至纯至善的部分吗?
周未成后悔莫及,如果说刚才他还对这灵魂的存在感到惊喜的话,现在,他只想赶快逃出去。
??:周博士,你为什么要害怕?只有坏人才会被惩罚。你是好人,我不会伤害你。你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才会抛下我离开,但至少现在你回来了。
周未成还没来得及说话,那团灵魂已凝聚成球状,散发出莹白的光,它在不断地抖动,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土而出。
??:还是以前的样子好。
那团灵魂渐渐长出了四肢、头发、嘴巴……周未成揉揉眼,仿佛时光倒转,再次看到了那个十五岁的少年。
周未成:你……?!
??:你不记得这张脸了吗?我是萧逸。
他朝周未成笑了一下,正要转身离开,忽然又顿了一下,走到他跟前。
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将周未成钉在原地,他瞪大眼睛,看少年伸出手,却只是朝他晃了晃。
夜色沉静。
半小时后,周未成走出罐头厂,他的表情茫然,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都经历了什么。

13-13


我:你好,两杯拿铁。
店员:好的,请稍等。
我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,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。
一小时前,我被火灾现场的警察疏散,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平复心情。
我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背后的原因,却没人会相信。
想到这里,我几乎是立刻拨通了萧逸的电话。
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委托他调查的结果,我无比希望这场灾难可以尽快结束。
接到我的电话,萧逸并不惊讶,他说恰好已经有了些眉目,和我约在家附近的咖啡馆见面。
正在出神,桌面被“笃笃”敲了两下。
??:这位小姐,您点的拿铁售完了,给您换成两杯萧小五特调苦瓜汁怎么样?
那个声音低低的,带着调侃的意味。
我条件反射地刚要接“哪有这种饮料”,忽然反应过来。抬起头,便撞上了那双锐利的眼眸。
萧逸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皮夹克,就是我上次说好看的那件,更衬得他身形挺拔。
我:萧逸,你来了!
萧逸:嗯,还没有说要不要特调饮料?
我:哪有这种饮料啦。
萧逸:怎么没有?你现在的脸稍微捏一下,就能挤出一杯苦瓜汁了。
说着,他就拧了一把我的脸颊。
我:疼!
萧逸:别动啊,这样还不算挤完。
直到我一扫刚才的丧气,重新对他张牙舞爪起来,他才松开手,在我对面坐下,双手闲适地交叠在一起。
萧逸:这位委托人小姐,怎么突然想要了解调查进度了?
眼前是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,我将刚才看到的一幕和自己的心绪全盘托出。
听到行人燃烧起来的时候,萧逸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,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。
只是眼尾残留的愤怒让我明白,其实他和我有一样的感受。
我:萧逸,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?意外发生在身边的时候虽然和你也没什么关系。但就是觉得……这种无关只是假象。
萧逸:当然有过。第一次见到你,我就有这种感觉。最后证明,我们确实有关系,还挺深远的。
我:我们什么关系?
萧逸:小时候在仓库共患难的关系啊,你又忘了?
我:没忘没忘……
他揶揄地看我一眼,片刻又正了神色。
萧逸:行了,不逗你了。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。如果这个世界烂透了,我们也无法独善其身。
我:嗯。
萧逸笑了,眼睛闪着光芒。
萧逸:其实在来的路上我还在想,到底要告诉你多少调查到的事。
我:你难道本来打算对我隐瞒一些内容?
萧逸:嗯,想过。总觉得以我对你的了解,你要是都知道了,肯定会不管不顾。那个时候就觉得,少知道一些也好,至少这代表你不会太快卷进危险。
我呆了呆,明白过来。或许在我给他下这份委托开始,萧逸就已经明白险象环生的未来不可避免。
他挣扎于是让我远离纷乱却不明真相,还是清楚一切却置身危险。
因为也许那个时候的我会因害怕而后悔,甚至会怨恨他为什么要告诉我,不知者总是最无畏的。
萧逸:当然我这么想也挺傻的,也挺瞧不起你的。
我:没有,真的没有。我明白你的担忧。 我用力摇摇头。
我:跟你说实话,其实刚开始给你下委托的时候,有一瞬间,就一瞬间。我在想,最好你不要接。
萧逸:为什么?
我:因为万一很危险呢……我是不是很自私?其他人接了,明明也是会遇到危险的。但总之我现在觉得,是你接受我的委托,真好。
萧逸愣了一下,若有所思地抬手揉了揉我的脑袋。
萧逸:想太多容易睡不好。
我笑了笑,也抬手碰了碰他的发顶。
我:如果是以前,我的眼里只有设计,每天想的都是怎么做出更好看的衣服。那个时候的我看不到社会的阴影,就算跟我说了我可能也不信。再比如前阵子的我,虽然见到了一些不好的事,也明白灵族血族的存在。但那时我也没有很强烈的意愿去了解世界。
我:假如人没有那么多想法,视而不见也是一种活法。可当我看到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后,我做不到视而不见。
萧逸:所以,准备好了?
我:嗯,准备好了。不过我刚开始还是会感到害怕的,提前跟你说一声。
萧逸:没关系,既然是两个人的话,你负责害怕,我负责让你不害怕。
我:说定了。
我拿起杯子,轻轻碰了碰萧逸的。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萧逸打开随身携带的文件袋,将里面的资料悉数推到我面前。
萧逸:目前查到这些,你先看看,不明白的问我。
我:嗯。
资料里面详细记录了洋洋被绑架的全过程,以及洋洋妈妈在公众号上发布的那篇被删除的文章。
再往后翻,则是有关日蚀计划的内容。
我:15年前日蚀计划就开始了?!
上面写着,15年前,从一个名叫育达书院的学校建立开始,日蚀计划便在暗中进行了。
萧逸:明面上,育达书院是一个全封闭的教育机构。书院宣称其兼有治疗和教育的功能,用于矫正青少年反社会、反家庭的行为。疗愈部分还未发展成具体疾病的精神不稳定症状。只要把不听话的孩子送进去,不出半年,就能还给家长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。书院不仅能帮助家长完成孩子的“修身教育”,还会收容社会上的流浪儿童与青少年。书院一时名声大噪。
萧逸:直到八年前,在一名逃出去的学生坚持不懈的曝光下,书院的行迹才最终暴露。所谓的“修身教育”,不过是一次次的羞辱跟虐待。学生的自尊心被摧毁,精神麻木,变成了听话的躯壳。
据后来被解救的学生自述,里面的每一天都暗无天日,“死”成了唯一的愿望。他们被扒光衣服,睡在肮脏的大理石上,整日与蛇鼠为伴。
在那里,被凌辱虐待叫做感谢恩师,学生之间互相检举告密叫做纪律,只要有一点点的不顺从就会遭遇电击等“矫正疗法”。
没有人救他们,没有人听得到他们声嘶力竭的呼喊。眼泪流干了,也就失去了反抗的念头。
我一边看,一边流泪,心里难受得厉害,也气愤得厉害。
那种深深的绝望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。
人在其中活得如同蝼蚁,自尊与人格被狠狠摔打。一切人性的东西都已不复存在。
萧逸没有说话,只是目光沉下去几分,示意我继续看。
萧逸:被曝光后,育达书院遭到了广泛抵制。书院负责人最终被捕入狱,不过在两年前就被释放了。
这件事情似乎就应该这么到此为止了。但往下看,我发现真相远没有这么简单。
我:育达书院……其实是日蚀计划的实验基地?!
萧逸:嗯。实际上真正的育达书院,是一个集人体研究、实验以及制造的基地。血族用近千名学生的身体进行活体研究,剥离人类灵魂。最终研制出了名为“容器”的东西,为肉身正在退化的血族提供全新的身体。所有的虐待和折磨,都是为了摧毁他们的尊严,让他们精神麻木,方便进行之后的灵魂剥离。
我说不出话来,只觉得心也像被狠狠踩过一样,第一次知道难过却哭不出来是什么感受。
这是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曾真实发生过的事,而我居然一点不知道真正的内幕。
忽然,掌心一热,是萧逸握住了我的手。
抬起头,他正用担忧的眼神望着我。
我:没事,我就是,心里很难受。我就是觉得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……
萧逸:我明白。
他再次用力握了握我的手,不知是不是错觉,我感到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,那双深邃干净的眼睛里仿佛落入了尘埃。
他也在痛心和气愤。
萧逸:当年一共有89名学生死在书院。而活着离开的人,无一例外都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。是不是觉得很可笑?
萧逸:作恶的人只在意自己的欲望,犯错后也只要认错态度好,就有人相信他们会改过自新。好像是在告诉大家,只要你做得掩人耳目,你痛哭流涕,迟早能被原谅、被遗忘。而代价却要苦苦挣扎的,无辜的人来偿。好像这些学生,就该自认倒霉,该死,该受伤。
他的话是那样字字沉痛,有那么一瞬间,我觉得他好像就是其中无辜的一员。
我:你知道吗?我刚刚突然很想,很想有一个超级英雄可以从天而降,来惩罚这些人。因为真的,拿他们没办法。
萧逸:他们会付出代价的。 应了一声,萧逸像是想起什么,看向我。
萧逸:其实,学院的负责人在出狱后不久,就死在了一场车祸里。
我:车祸?!这也太巧了吧,就像是……惩罚一样。
萧逸:嗯。虽然我并不相信善恶报应。
也许是这个消息让我心里无处宣泄的悲愤有了出口,我平复了心情,继续往下看。
再往后,就是最近频繁的火灾了。这些火灾都是日蚀计划中改造失败的“容器”引起的。
和之前在洋洋妈妈那里看到的匿名信一样。
再往下,我却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点。
我:Z MUSEUM的火灾是人为导致的?
我有些不解地看着萧逸,他点了点头。
萧逸:这是我根据现场的痕迹,还有你之前说的“预告”的事推测出来的。我猜,是原本快要自燃的容器自愿牺牲,想用火灾引起社会的关注。
我:是田真吗?我之前在医院见过那个女孩。可是那篇新闻最后还是被删掉了。
萧逸:这说明背后的势力,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庞大。
我原本就知道,这件事绝不简单,可没想到背后会有如此沉重的故事,竟然要以死来换取社会的关注。
七八岁的女孩,或许还不清楚死亡到底是什么,就去充当了那个“代价”,然而到最后,真相却还是被紧紧捂住了。
萧逸:怎么了?
我:觉得心里闷闷的。替她不值,又觉得她很伟大。从结果来看,事情的真相还是没有一个人知道。大家都以为那是场普通的火灾。
萧逸:不是所有人,至少还有你。只要能被一个人看到,就有机会被所有人看到。
我:嗯!那你查到之前发匿名信的人是谁了吗?
萧逸:那个人很警惕,画廊的监控只拍到了他的背影。我已经让人去查周围的其他监控了。不出意外的话,这两天就能找到他。 正在这时,萧逸的电话响了起来。我看到上面显示“温晚”。
萧逸:喂?行了,说正事,哪那么多废话。
萧逸:有了?
萧逸:行,发给我。
他飞快地挂了电话,一把握住我的手。
萧逸:巧了,拿到那个人的电话和位置了。
我:
我:那我们……先联系他?这个人应该还知道很多有关日蚀计划的事。
萧逸:你想好了就行。
我仰起头,与萧逸目光相接。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着我的脸,忐忑与紧张全部隐匿无踪,只留下安定的神态。
好像在说,他都听我的。
我:可是我们这样贸然打过去,他一定会警惕起来,之后想找他会更不容易。直接过去的话也不行,你的气质太凌厉了,往那儿一站想不注意都难。
萧逸:我怎么以前不知道,你这么嫌弃我啊?
我:哪里是嫌弃,我夸你呢。这样吧,我去!我的样子没有攻击性。既然上次他主动给洋洋妈妈寄了信件,那我就装作自媒体博主去采访他。
萧逸没有回答,只是垂眸把玩着手机,我知道他是在衡量和思考。
他这个人虽然看似自由随意,但骨子里其实有股极强的保护欲。
我:你觉得怎么样?
萧逸抬起头,挑挑眉,似乎还是有些犹豫。

🌞光选项----撒娇拜托
看来要让他同意并不容易,我只能使出杀手锏了。
我:怎么样嘛,萧逸哥哥?
萧逸闻言,先是微微一怔,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,眉毛都弯了起来。
他温柔地看着我,薄薄的耳廓隐约能看到一抹红,不知是不是阳光开的玩笑。

🌙夜选项----强硬坚持
我:我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,要是你不答应,我就……
我:就偷偷找温晚要到对方的电话,自己找过去。
萧逸:他敢给你?
萧逸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,跟我对视了半晌,才终于松口。

萧逸:行了,但我得跟你一块去。要是有什么事,你必须听我的,不许不听指挥。
我:嗯!

13-15

我很快联系到了洋洋妈妈,问她借了记者证,又给那个人的手机号发去了想要采访他的短信。
我在短信里表示,自己是那场画廊火灾的亲历者,从洋洋妈妈处得知了他的诉求,很想帮助他。
很快,那人给我回了一个地址,我们约好下午六点在那里碰面。
距离六点还有一个多小时,现在我需要回家换一套轻便的休闲服,顺便把录音笔带上。
走出咖啡馆时,乌云不知何时散去了,晴空万里。
或许这就是春天吧,万物复苏的喜悦和料峭的绝望总是同时而来的。
但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也必须相信,会好起来的。
我和萧逸站在路边等红灯,忽然看到马路对面有个男孩把一只小黄狗放在了地上,他双手合十念叨着什么,然后飞快地跑开了。
小狗似乎想追上去,可跑起来一瘸一拐格外吃力,我踮起脚,发现它一条腿瘸了。
它只好慢腾腾地退到路边,怯怯地环视着周围的人。乌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助,即使隔着马路,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。
我:萧逸,你看到那只小狗了吗?
萧逸:去帮帮它?
我:嗯!
红灯很漫长,我等得有些急,忍不住来回走,眼睛则牢牢盯着对面,生怕它不见了。
终于,红灯开始闪烁,我迫不及待地就要过去。
忽然,我看到那小狗动了动,它的身后有一个陌生男人靠了过来,正在包里翻找什么东西。
他不会是要抓走小狗吧?!
我:萧逸,你看那个人!
萧逸:不好——
绿灯亮起的瞬间,萧逸拉着我飞快冲了过去。
那个男人躲在树后,掏出一支针管,正要射向小狗的背部——
“哐当”一声,萧逸抬起腿,将针管踢出一米远。又顺势抬起膝盖,将那人顶翻在地。
萧逸:◇◇,看好针管。
我点点头,立马用纸巾将针管包住,捡了起来。
男人:你们干什么,这是我的狗!
萧逸:你的狗,那你说说手里拿的是什么?
男人:那、那是营养膏,狗不吃东西,我特意给它买的。
萧逸:营养膏?
萧逸笑了笑,示意我把针管给他,又用力捏起男人的脸,就要往他嘴里注射。男人惊恐地睁大眼睛,不停挣扎。
萧逸:不是营养膏吗?吃啊。你吃下去,我就把狗还给你。
萧逸:怎么,不敢啊?
男人拼命摇头,嘴里不断求饶。
萧逸:滚。
我:针管里面是什么?
萧逸:毒药。只要扎进狗的身体,五秒就会死掉,然后他就可以把死狗卖了。剥皮,吃肉。
萧逸熟练地处理了针管。
我回过头,却发现小狗不见了,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有。
我:是我没看好……
头发被萧逸重重揉了一下。
萧逸:活着就好。
因为这段小插曲耽搁了些时间。回到家,我们快速换好衣服,带上设备,马不停蹄地向约定的地方出发。
一路上,萧逸都在交代我注意事项。
萧逸:只要感到不对劲,就按这个按钮,我会马上出现。
我点点头,出发前他在我的衣袖里贴了一个金属小圆点,说是通讯设备。
萧逸:不要吃他给的任何东西,如果闻到任何气味,第一时间捂住鼻子。进去后选靠窗或者靠门的地方站着,不要坐,不方便逃跑。
萧逸:一个小时——不,半个小时不出来,我就进去找你。
他一反常态,说了很多很多。我想笑着告诉他,知道啦,我会注意的,却又忍不住想听他多说点。
这应该就是被保护的感觉吧。
我忽然意识到,好像从认识他开始,这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就一直都在,不曾离开。
如同空气,平时不会注意到,但却是人最依赖的东西。
忽然,萧逸停了下来。我也抬起头,对上了他的眼睛。
我们就这么沉默地凝视了一会儿。
我:请萧老板放心,保证完成任务。
萧逸:保护好自己,就是最大的任务。其他的,都不重要。
我:嗯。你就等在车里吗?
萧逸:我去周围看看,也找找线索。省得被我们家萧小五比下去。
我:我很快回来。
我戴上鸭舌帽,对萧逸做了个“使命必达”的动作,下了车。
映入眼帘的是条萧瑟的街。放眼望去,都是荒废的老式门市部,只有一家小店门前被收拾得干净整洁。
应该就是那里了。
我深吸一口气,换上职业笑容。
我:您好,我是和您约好的博主,我叫◇◇。
大门很快被移开,我被门后那双阴鸷的眼睛吓了一跳。
???:进来吧。
我:谢谢……
我小心翼翼走进去。
屋内没有开灯,窗户都用报纸糊了起来,门一关上仿佛就坠入了无边黑暗。
啪嗒一声,顶灯亮了。视野被照亮的同时,一股隐隐的焦臭味也扑面而来。
???:坐。
我想起萧逸刚才的话,摇摇头,靠墙而站。
我:您好,我再自我介绍一下,我是个自媒体博主,因为听说了您——
???:不用演戏了,开门见山吧,你找我到底因为什么事?
我心一沉,被看出来了。是哪里伪装得不对吗,怎么会被发现?!
我警惕地看着他,虽说他不是个坏人,甚至算得上是个心怀正义的好人,可他也曾经有过那样偏激的行为。
为了他心中的正义,难保不会牺牲陌生人。
尤其是我这样一个,深入他地盘的陌生人。
我摸索到衣袖里萧逸为我装上的按钮,犹豫了一下,还是没有按下去。
怎么现在就想着求助了?明明才和萧逸保证过的。我深吸一口气,让自己冷静。
我:我是知道了田真的事,所以才来找你的。
???:小真?你是第一人民医院的人?!
一瞬间,男人的表情变得愤怒,我下意识后退一步,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。
我:我不是,但小真被抢救的那天我也在场。抢救她的医生是我的朋友。他的医术非常高超。他曾经和我说过,已经把小真救了回来,只差最后的缝合。结果他才离开手术台不到半小时,小真就死了。
啪啦——他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,我看到他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。
???:原来是真的,小真她本可以不死的……
短暂的愣怔过后,男人回过神来,直直地看着我。
???:既然是医生,他为什么要中途离开手术台?
我:因为有另外的医生接手了缝合,你先不要激动。
???:谁?
我:孙泰中主任,和他的实习生,小陈医生。
???:孙泰中,陈医生……
男人嘴里念叨着,眼里的恨意犹如烈火。
我:但我不确定小真的死到底是不是跟他们有关,这只是一个线索。
???:我知道。
屋内再次陷入寂静,片刻过后,男人竟然抬手,抹了一把脸庞。
他是在为小真哭泣吗?我的心里忽然有些动容。也许这个人,跟我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样。
???:所以你是为了小真来找我的?你想知道什么?
与刚才相比,他的语气有明显的缓和。
我:我想知道关于日蚀计划的事。小真的死……还有之前的那些火灾,都是因为他们被改造成了容器吗?
男人凝视着我,似乎想确认我的立场与目的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终于缓慢地点了点头。
???:自燃是失败容器的宿命。
我:失败的容器?那成功的容器呢?
???:成功的容器会失去灵魂,成为一具空壳,以承载血族的灵魂。等到哪天这副容器坏了,就换新的。与之相对,失败的容器则会残留原来的灵魂。但因为经历过改造,他们的身体会越来越衰败,直到被销毁或者自燃死亡。
我:销毁?!
???:要是放任他们自燃,很容易引起社会动荡。血族不想因此影响实验,当然会选择销毁。小真她们……是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些实验基地里救出来的。
我:实验基地?像育达书院那样的?血族现在还有这样的基地吗?
???:你知道育达书院?!
屋外,已经起了刺骨的风,天际隐隐有雷声传来。太不寻常的气象让萧逸盯着远方看了许久。
他翻过矮墙,进到破旧的店内,四处搜索着。
房间的一角,烟灰已经堆叠成小山。
萧逸打开抽屉,里面有许多照片以及拼贴的匿名信,与女孩之前说的基本类似。他将那些都折起来放进口袋里。
又找了几个柜子,都是些差不多的东西。
手表显示,已经过了二十分钟,女孩还没出来。他绕到前门,随时准备破门而入。
就在这时,他注意到了其中一张报告。
右下角落款的名字让他足足看了一分钟。牙关不自觉地紧咬,萧逸从腰间掏出一把漆黑的手枪,上膛。
听到“育达书院”四个字时,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。
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悲戚与恨意,声音都在抖。
???:既然你知道育达书院,就应该明白。日蚀计划早就开始了,并且不可能轻易被阻止!你知道我这十五年来,用了多少办法吗?
男人的情绪渐渐激动,他红了眼,半边脸不停抽搐着。
???:但没关系,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可以帮我的人。我很快就会成功,这个社会很快就会看到!
他的声音越来越响,却因为嘶哑听起来像是某种野兽的嚎叫,我很害怕他会做出更偏激的事。
我:你想做什么?又要跟之前一样,再牺牲一个小真吗?!
提到小真的名字,男人似乎冷静了一点,他冷眼看着我。
???:这不关你的事。是因为你告诉了我孙泰中的事,我才会告诉你刚才那些。现在你可以走了。
我:我只是一个普通人,我害怕危险,但哪怕如此,我也想尽我所能发出自己的声音。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,是找出背后的人,救出更多被实验改造的人,而不是制造灾难。你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在画廊的火灾里受伤吗?!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被决定了吗?!谁都没有资格去牺牲别人!
我:你难道没有发现,你心中的仇恨早就超过了正义。这和作恶者有什么区别?
???:那你告诉我,我应该怎么办?!
或许是我的话激怒了他,男人神情激愤地冲过来,握住我的肩膀。可他的眼里,竟然都是悔恨和自责。
???:我不在乎有没有其他人受伤,反正我早就是个恶人了!从十五年前开始,我在育达书院的所有研究,都在用来杀人!
他在说什么,他参与过育达书院的事?!
我茫然地睁大眼睛,直到肩膀被他握的生疼,才吃痛地想要掰开他的手。
就在这时,“砰”——一颗子弹破窗飞入!
窗玻璃霎时碎裂,火花四溅,撒了满地。我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萧逸挡在了身后。
萧逸:没事吧?
我摇摇头,刚要开口,跌坐在地上的男人怔怔地看着萧逸的脸,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。
???:……萧逸?!
手枪再次扣动,这次打中的却是灯泡,屋内暗了下来,只有屋外的月光斜斜地照入。
萧逸:我不想从你的口中听到我的名字。
他们两个认识?!

13-17


萧逸的脸在月光里半明半暗,他始终望着墙壁,不去看男人。
我能感觉到,他们之间有很深的渊源,但萧逸似乎一点都不想见到他。
因为刚才他的眼神,仿佛从一个持续多年的噩梦中惊醒。
???:真的是你?!没想到……我们还有见面的一天。是老天爷在帮我,一定是的。
???:这些年我一直都活在杀人的阴影里,我害死那么多人,包括你最好的朋友季希。我知道你也恨他们,我们一起去揭露血族的罪恶,去结束掉一切,可以吗?
而萧逸只是冷笑。
萧逸:你打算花多少钱雇我?
???:你在说什么?
萧逸:我是赏金猎人,拿钱办事,不做慈善。
周未成一开始有些恍惚,他似乎没反应过来,嘴里不停重复着萧逸的话。最后,他终于明白了,眼神由震惊变成失望和生气。
周未成:……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?
萧逸:怎样的人?
周未成:没有道德和正义,满眼都是利益的人。你这样和那些人有什么差别,当年的你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?
萧逸:当年?你忘了,是你帮我抛弃了那个自己。从那天开始,我就是现在的样子。
周未成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白,他好像才想起什么痛苦的回忆,发出一声呜咽,大口大口喘着气。
萧逸:她没有说错,你所谓的正义,大部分都是仇恨在作祟。你不理解,为什么那些人能这么心安理得。而你却因为被他们当做棋子耍,日日遭受良心的拷问。你说我变得和那些人一样,其实你才是。讨回公道的唯一方式是平等对待,那些人怎样伤害的别人,就怎么伤害回去。我杀过很多人,但我不会让自己的手,沾到一滴无辜的血。
萧逸:周未成……博士。我们不一样,只能走各自的路。
说完,萧逸牵过我的手,带着我大步离开。
事情发展得太快,我反应不及,只能下意识紧跟他的脚步,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被他叫做博士的男人。
就像是被戳到痛处一样,周未成的表情痛苦又愤怒。他抬起头,朝我们的方向大吼。
周未成:你说你没有沾过无辜的血,那你还记得育达书院的那五个孩子吗?!如果不是因为你非要来质问我季希的死因,我肯定能够把他们送出去的!是你耽误了时间,因为你不能接受季希的死!说到底,我们都是一样的!为了挽救自己的良心,不顾其他人的死活!
夜风将那些话,清清楚楚地送到了我耳边。
育达书院……我不由得想起咖啡厅里萧逸说的话,还有他谈到书院时的表情,忽然打了个寒颤。
难道说,萧逸当年也在育达书院待过?!
刚才那些话他听到了吗?他会怎么想?
那个握着我的手往前走的人,始终没有回头,也没有停留。
但是他的手在抖。
我想说点什么,比如早知道是这样今天就不来了,或者谢谢你刚才突然出现保护我,还想把昨天看到的笑话告诉他。
他那么爱说笑,我跟他学了不少,我会很容易逗笑他。
可是望着那个颤抖的、马上就要被月光压断的背影,我所有的话都哽在喉中。
没有办法的,我安慰不了他,我只能陪着他。只能用力握紧他的手,将我的力量全都给他。
而他回握得是那样用力,似乎害怕我会消失,也似乎害怕我发现,他此刻的恐惧。
下个瞬间,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间阴暗犹如囚牢的房间。
站在房间正中央的少年被人从背后踢倒,屈膝跪地,他发出一声沉痛的呜咽。
他身后的人将他的头发狠狠抓起,黑红血污糊满少年的脸,我只能看到那双小狼般的眼睛里,燃烧着恨意和决绝,仿佛要和一切同归于尽。
那是……萧逸吗?!
他的手在虚空中抓取着什么,我顿时明白过来,那是他呼唤火焰的动作。然而他的头却一下子被用力摁入水中,整个人都无法动弹。
我猛地回过神,冷汗淋漓。
我刚才看到的……是萧逸的过去吗?那个囚牢一样的地方就是育达书院?他在那里到底都遭受了什么?!
我好想问他,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,只能沉默着回到车里。然而我才刚扣好安全带,忽然,整辆车冲了出去!
那是我从未体验过的速度,窗外的一切霎时模糊。而萧逸只是抓紧着方向盘,如同一头疯狂的野兽。
他的眼里没有一点点光。
我:萧逸!
轮胎因紧急刹车而发出刺耳的抓地声,巨大的惯性让我整个人差点弹起。
他好像说了句“对不起”,可我没有听清。
我:你可以告诉我吗?如果你觉得很难过,你告诉我好不好?或者你也可以不说,我陪着你。
而他只是用一种无光的眼神看着我,这让我觉得,他几乎要崩溃了。
我好想告诉他,你可以哭出来,或者发泄出来,怎样都好。只是不要这样责怪自己。
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,目光再次变得冷酷并且充满抗拒,我感到有一双无形的手,把我推出了他的世界。
我不知道该失落还是难过,他就离我这样近,可又那样远。就在这时,身上的安全带被解开了。萧逸拿起电话,只说了一句“过来”,便飞快挂断。
直到车玻璃窗被敲了敲,我看到了门外的温晚。
萧逸打开门,示意温晚带我下去。
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。
我:为什么要让我走?
萧逸只是咬着牙关,不说话。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凶很凶,可是我知道,他其实早已没什么力气了。
我:你要去做什么事吗?为什么我不可以一起?我们不是说好要两个人一起吗?
萧逸:下车。
我:我不走。
我抹了抹脸颊,执拗地拒接,心里只希望他可以让我留下来,我知道真实的他一定、一定需要有人在身边。我不想走。
可他却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我,以至于我所有的强硬都失去了支撑。
那个瞬间,我忽然明白过来,他不想让我面对接下来的他。
我不记得我是怎么下的车,眼睁睁地看他离开,又是怎么坐到温晚车里。我只觉得眼眶很烫,心像被什么轻轻割过。
他带我去车队;带我回老家;带我去山顶喝啤酒;给我做防身的胸针;哪怕在坠海的前一秒都紧紧抱着我。
可是关于他的过去,他却不愿让我与他一起分担。
温晚:◇◇小姐,萧哥在这里放了很多柠檬糖和草莓糖,说是给你吃的,你要吗?
我:不用了,谢谢。
温晚:其实……你不要觉得我在替萧哥说话。但我认识萧哥快七年了,也从没听他说过一句心事。以前,他碰到什么烦心事了,就喜欢臭着张脸去飙车。他好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去发泄,发泄完了,心里的石头也小了。
听到这里,心里的不安才消弭了一些。
我:所以他现在也是去飙车发泄吗?
温晚:也许吧。
我:他以前发泄的时候,受过伤吗?
温晚:我记得有几次吧。最严重的那次从山坡上摔了下来,差点骨折。但是你放心,他现在肯定不会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,有你在了嘛。
我:你知道他会去哪里飙车吗?万一又受伤了……
温晚:我不知道啊,对不起啊。他总是说,弟弟应该是被哥哥保护的。所以不会跟我们讲烦心的事,也不让我们随便担心他。
是啊,他总是这样说,什么都选择独自面对。
我:温晚,你认识刚才那个小店里的男人吗?他叫周未成。
温晚:不认识。
我:那你听说过季希吗?
我记得周未成提到过这个名字,说是萧逸的朋友。
温晚:季希?他是萧哥以前在育达书院最好的朋友啊,也是我哥哥的好朋友。
育达书院……!我的心狠狠一沉,果然,萧逸真的在那里待过。
温晚:大概是八年前吧。我哥哥当时患有严重的抑郁症,所以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。季希是我哥哥的初中同学。他那个时候跟家里闹矛盾,说也要一起。后来,他们又在论坛上认识了几个伙伴。成立了一个俱乐部,约好时间一起离开。但是在那个晚上,他们都放弃了,只有我哥哥一个人死了。
温晚:季希被他爸妈送进了育达书院,他和萧哥就是在那里遇到的。我哥哥他们的聊天记录被发了出来,他被媒体说成是这一切的主导者。当时我甚至生气地想和报社同归于尽。是萧哥找到了我,说受朋友所托。他问我,敢不敢去做些大事,而不是拿生命去报复。死了就什么都没了。
温晚:我想应该是季希托他的吧。后来我悄悄查到,季希死于书院的实验。我想可能萧哥心里一直很自责吧。觉得他的死跟自己也有关系,是他没有保护好季希。他每年都去让我看望季希的父母,但自己却不肯露面。
我不知道说什么,心里乱乱的,一路上都在听温晚讲。
骑车驶入减速带,城市的夜在眼前铺展开。

13-19


回到家后,我的脑袋出奇地混乱。
趴在阳台上,看着皎洁的月亮时,我想到的都是关于萧逸的事情。
我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了。
我知道他曾被我无法想象的苦难用力捶打过、碾碎过,才拼起来如今这个他。
我没有理由要求他都告诉我,伤疤就算好了仍是牵皮带肉。
可是我真的好想走进他的过去。我不想只做个被他保护的人。
夜风忽然开始呼啸。我看着天边凝重的乌云,忍不住有些担心。
萧逸现在在哪里?还在飙车发泄吗?要是等会下雨了会很危险吧。
我想发条短信给他,可想到开车过程中看手机更不安全,便放弃了这个念头。
收好衣服,叠起来,整理进衣柜,我让自己忙碌起来,可心总是空落落的。
走回阳台,机械地收着衣服,我忽然一怔。
橙黄色的路灯下,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月亮在他身后散发出淡淡的光芒,而他只是一动不动,仰头望着我的方向。
是萧逸。
明明我们之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,可为什么我能清楚看到他眼里的悲伤和歉疚?
我的心里一阵发酸。他是什么时候来的?为什么不告诉我?既然都赶我下车了,为什么还要来找我?
可又觉得高兴。
他没事,他看起来安然无恙。
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,反应过来时,我已经跑下了楼。
远远的,他还站在那里。月光下,他看起来有些悲伤。
看到我走近,他也向我走近,越来越快,仿佛等不及。
每一幕他向我走来的画面,都在眼前重演。
突然的,我停下脚步,避开了他的眼神。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,只是心里的气仍没有消下去。此刻看见他,耳旁还是会不断响起那个决绝的“下车”。
然而萧逸已经走到我身边,一把将我拥进怀里,紧得我喘不过气来。
我:你不是要一个人去发泄吗,现在又来找我干什么……
萧逸:我想见你。
你凭什么自说自话。我在心里默默想着,有点生气,但更多的却是难过。
我:想见就要给你见吗?要是我不想见你呢……
萧逸:已经见了。
他好像永远有办法让我说不过他。我只好靠在他的胸膛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落。
我: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赶我走?我也想一直看着你,陪在你旁边啊……
萧逸只是任由我捶打着他的胸膛,一声不吭。
等到我累了,他才用掌心包起我的拳头,拇指在我手背上轻轻摩挲。
萧逸:疼吗?
我摇摇头,抬眼看着他微红的眼眶。难道他也哭过了吗?
心里的酸涩再次涌上来,我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。
我:你是去飙车发泄了吗?有没有受伤啊?
他忽然笑了,只是摇摇头,再次将我拉入怀中。
萧逸:对不起,让你担心了。想让我怎么道歉都可以。
我:那你以后不准赶我走。
萧逸:我答应你,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。
我:那你愿意告诉我你的过去吗?
我趴在他肩头,轻声开口。
但我已经想好了,就算他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强迫他。
因为那些过去再重要,它们也过去了。
现在的萧逸正完好地在我身边,我们活在当下和未来。
我想要了解,只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去面对。或者说,我希望能帮他走出来。
萧逸:好。
我微微一怔,不可思议地松开他。
我:真的?
萧逸:骗你干嘛?本来就没打算瞒你。等我一下,我去买个东西。
夜晚的空气湿度很重,吸一口胸腔都凉凉的。
我靠在大堂的玻璃门上,看着萧逸走过来,手里是两罐易拉罐。
我:牛奶?
他把其中一罐扔给了我。
萧逸:暖手。
我:你的怎么是啤酒?
萧逸:我喜欢喝啊。
我:我也想喝。
萧逸挑了挑眉,拉开易拉环,递到我嘴边。可我才喝了一小口,他就收了回去。
萧逸:差不多了。
我:我还没……
他却像没听到似的,仰起头,连灌了好几口,甚至还发出了惬意的声音。
萧逸:太晚了,下次请你喝个痛快。
我:你说的。
萧逸:一言为定。
萧逸:那想听我从哪里讲起?
我:唔……小时候见面那次吧。我一直很想知道,你那时候怎么会被关在仓库啊?是因为和同学打架吗?
萧逸:我同学躲我还来不及呢。关我的是附近的混混,他们总喜欢把人堵在放学路上要过路费。有一次他们管我要,我就把他们揍了一顿,扔到了仓库里。没想到第二天,居然被他们在路上偷袭了。
回想起遥远的那天,我仍旧记忆犹新。
我:你当时伤得好严重……胳膊上都是血。
萧逸:不是有你的手帕给我包扎吗?还得谢谢你,没让我死在那里。
我:那你后来又去找了他们吗?
萧逸看着我,笑了一下。
萧逸:还是你了解我。我伤好之后,就又去跟他们打了一架。可能是被打服了吧,他们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。你这什么表情啊?我早就说了,我从小就不是好学生。
我:不是好坏的问题,我只是有点惊讶……再说了,这也不能全算在你头上,是他们欺负人在先。
萧逸:但后来呢我还是因为这件事情转学了,还差点被街道办的那群老头送到福利院。
我:福利院?
萧逸:嗯,他们觉得叶传这个养父不合格,放任我出去打架。
我:你那个时候就……
萧逸:九岁的时候,我妈就走了。我爸更早就失踪了。叶传不怎么管我。所以,我从九岁起,就是自由的。
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很轻松,也很平静,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,看我愣在那儿,他反倒还先笑了,我的心里控制不住地感到心疼。
萧逸:其实没什么好说的,小时候也记不住多少事情。我只记得我妈那时候总哭,那个哭声我现在还会时不时想起。她走的那天晚上,很高兴,没有掉眼泪。我看到她终于不哭了,我也很高兴。可能是因为终于下定决心了吧。
他不时捏着手里的易拉罐,罐子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,犹如一颗正在用力呼吸的心脏。
萧逸:哦,我还记得她走的时候说,等我下次生日的时候就会回来。
萧逸:小孩才会信这种话。我已经是大人了。
萧逸:只不过生日那天,我还是换了她给我买的衣服。一件黑色的衬衫。
我:只穿了一件衬衫?你生日不是冬天吗?
萧逸:所以我才在门外站了两个小时,就病倒了。躺在床上的时候迷迷糊糊,也不敢睡。半梦半醒间,我看到了她。她在我的额头上盖了条湿毛巾,又把带来的生日蛋糕,放在桌上。我一直看着她,我觉得这一年她应该过得很幸福。
萧逸:后来我实在撑不住了就睡着了,结果醒来就已经是第二天了。我没有找到那个蛋糕,我去问叶传,是不是他吃了。叶传却说,根本没有蛋糕。可我明明看见了,那么大的一个蛋糕,上面有一圈蓝色的奶油。而且我还在枕头下面找到了一个平安符,以前我过生日,我妈都会在我枕头下放一个。
他用手比划了一下,表情非常肯定。
萧逸:我和叶传谁也说服不了谁。他说平安符一直都在,我坚持是他吃掉了蛋糕。但就算我们得出了谁对谁错又怎么样呢?她已经走了。
萧逸:后来,我把那件衬衫烧了。我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要我。但就在那个时候,我突然觉得很轻松。
我:那你们……后来还有联系吗?
萧逸:后来,她每年都会给我寄平安符,我搬家后,东西还是会一直寄到那个地方。
萧逸:我们……不算有联系吧,我只是听说过她的一些事情,她现在在边境做记者,过得很自由。这就够了。
曾经我为自己不了解他的过去感到失落,现在我看着萧逸,看着他向我敞开的深深的伤口,只觉得酸楚,又像吞了杯烈酒,清晰地感受到了灼心的痛。
我:叶传已经收养了你,那为什么你之后还会去……育达书院?
说出这个词的时候,心间又是一阵疼。
萧逸却只是喝了一口啤酒,缓缓开口。
萧逸:不是他把我送进去的。虽然当时我也差点以为是他不要我了,还一度很生气。但其实除了他,其他所有人应该都觉得我就是应该被送进去,该被好好“教育”一顿吧。明明完全不了解,却能随意断言别人的人生。那些被送进育达书院的学生,都跟我一样,被认定“没救了”。
我几乎是立刻握住他的手,摇了摇头。
萧逸没有说话,只是垂下目光,看着我们重叠的手掌。
萧逸:你还记得下午在咖啡厅,我跟你说过,当年协助血族成立学院的负责人吗?在出狱后他就出车祸死了。
我:记得。怎么了吗?
萧逸:那场车祸不是意外,是我做的。
我惊讶地睁大眼睛。
萧逸:害怕吗?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。我不相信善恶报应,所以只有亲手去解决那些人。
我想起下午看的资料,那名负责人被抓捕后,没过几年便被放了出来。
所以萧逸才会说自己不相信报应,才决定亲手去做点什么吗?
我摇了摇头,更紧地握住他的手,不知是不是错觉,一瞬间他的手似乎有些颤抖。
我:刚才我就说过了,这不是好坏的问题。
他没有说话,我也不再开口了,我们只静静地站在那儿,望着远方。
身后,大堂的电子屏里正播放着一首摇滚乐的mv,画面中,握着红尖枪的男孩在与恶龙打斗。唱着唱着,歌曲突然停了下来,男孩看向镜头,大声喊道:“我抽你的筋!看你还害人不!”
萧逸回过头,认真地看着屏幕。
红色的浑天绫倒映在他清澈的眼里,我看到他在笑,那一瞬间,我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背负一切的无助的少年。
那个夜晚我听他说了很多很多过去,可我知道这些也只是萧逸生命里的沧海一粟。
那些更残酷的事情,我不想再问他了。因为我知道,其实他并非不愿让我一起分担,而是他已经走了出来,不留恋,不回头。
我也终于明白过来,为什么他总愿意当所有人的哥哥。因为还有想保护的人,他才能坚定地走到今天,走到我面前。
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哭,抬起头,看到了一轮月亮。
我:萧逸,你知道月亮其实是苦的吗?
萧逸:是吗,你尝过?
我:是我以前听过的一个说法,现在好像明白了。你看,它发着蓝色的光。
我一直以为蓝色是最自由的颜色,原来最苦涩的也是蓝色。
而当这种颜色经过岁月的洗礼,成为大海和天空时,才发现其实它叫做宽容。
“呜呜”
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我的手腕,我吓得低下头,居然看到了下午在马路边遇见的那只小狗。
我:萧逸你看!
它好像很饿,一直在嗅我手里的牛奶。
我:给你喝吧。
得到允许,小狗飞速低下头,“吧嗒吧嗒”地舔了起来。
我:好乖啊,要不我们收养了吧?它已经被抛弃了……
萧逸:好啊。
萧逸一下下揉着小狗的脑袋,笑得很温柔。他是在小狗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吗?
我歪头看着他,其实他远比自己认为的还要温柔。
我: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。
萧逸:按照排行,它应该叫萧小六。但既然是你捡的,名字应该你来取。
我:那我要好好取,慢慢想。暂时先叫小牛奶吧,好不好?
萧逸:好,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。
我:小牛奶别听他的,叫姐姐。
我打算带小牛奶去宠物医院看看后腿,顺便再去便利店给它买些基础用品。而萧逸接到电话,说自己要离开一趟。
我站在路边对他挥了很久很久的手,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见,我才收回手。
我没有注意到,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面容熟悉的少年,他正看着我们,露出不解的表情。
下个瞬间,他让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模样。
我抱起小狗,转身朝便利店走。
我:走吧,我们先去买点东西。
夜晚的便利店空无一人,收银员都靠在柜台上打呵欠。
我才刚走进便利店,外面就下起雨来。
我买了点牛奶和狗罐头,又多拿了把伞,正准备结账时,忽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,离得非常近。
我:
我心一紧,猛地回头——
我:……萧逸?你吓死我了!
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气,怀中的小狗却汪汪汪地叫了起来,甚至朝萧逸龇起了牙。
我:乖,不认得了吗?是刚才的哥哥呀。
我:你怎么回来了?
萧逸没有回答我,只是看向我怀里的小狗,它还在叫。
萧逸:你觉得,它在被抛弃过后,还能再相信人吗?
我:啊?
我一头雾水,可萧逸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开玩笑,他非常认真地看着我,在等待我的答案。

🌞光选项----能
我:应该可以吧,小牛奶不是很信任我们吗?
我摸了摸怀中的小狗,它终于安分下来一些,用鼻尖蹭着我的掌心。
我:你看,它亲我啦!

🌙夜选项----不知道
我:不知道……我本来以为小牛奶很信任我们。但它现在却一直对你叫,我也有点不确定了。啊,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伤口太疼了,实在忍不住才叫的?

我想起它还受着伤,忙安抚地拍了拍它的后背,小牛奶确实安静了几分。
我高兴地抬头看向萧逸,发现他还是直直地看着我,眼神有些奇怪。
我:萧逸,你没事吧?
我在他面前挥挥手,忽然注意到他的衣服湿湿的,贴在身上。
我:你刚才淋雨了?
担心他感冒发烧,我忙又买了点基础药和一盒退热贴,然后还多拿了一把伞。
我:喏,拿着,不要再像小时候那样,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。如果觉得发热就往额头上贴一块,和湿毛巾是一个效果。
萧逸愣愣地看着我,他的眼里有什么在闪动,好像感动得快要哭出来。
萧逸:谢谢。
他从我手里接过那个袋子,竟然往怀里塞,生怕它们淋到雨。
我:你怎么啦?为什么突然又回来找我,不是有事吗?
他没有回答,只是匆匆跑开了。
我:奇怪。
可能是提及了太多过去,他一时有些恍惚吧。
我随意猜测着,没有多想,拎着东西离开了便利店。

13-21


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,梦见了少年的萧逸。
梦里,他蹲在高高的围墙上,仰头望着月亮。
我朝他伸手,起先他有些犹豫,在我的坚持下,他跳下了围墙。
身后好像有人在不断追赶我们,我们拉着手拼命往前跑,他说,我们要一起往月亮的尽头逃亡。
梦戛然而止。我睁开眼,看见了灰色的天花板。
我有些奇怪地坐起身,却一下子跌在地上。
我:这是哪里……?
我不在卧室,也不在家里。这是个陌生房间,没有窗户,门被紧锁,只有一张椅子和一台电视。
我正在尝试把门撞开,下一秒,电视屏幕亮起。
我:萧逸?!
电视画面里,萧逸被绑在椅子上,闭着眼睛,似乎失去了意识。
他的四周看上去很破旧,还有一些奇怪的器皿,我辨别不出是在哪里。
就在这时,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男人。
男人弯下腰,对着屏幕这头的我微笑。
我看清了他的脸。一张和萧逸一模一样的脸。
我的呼吸瞬间停滞,脑海也空白了。
??:谢谢你昨天给我的药和退烧贴,很好用。
这怎么可能,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萧逸?!
一定是用了什么天赋,比如易容之类的,我告诉自己冷静,不要落入他的圈套。
我:你不是萧逸。你到底是谁?!
??:你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,我真的是萧逸,虽然只是一半的灵魂。
我:……一半的灵魂?!
??: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?
我:你是一半的灵魂?灵魂怎么可能……
我实在难以接受有这样匪夷所思的存在,可眼前的画面、日蚀计划中分离灵魂的实验都让我不得不相信。但他不也是萧逸吗?为什么要把自己绑起来?
我:你为什么要把他绑起来?
我正要追问,忽然捕捉到了萧逸眼睛微睁的变化,大声呼喊。
我:萧逸!
萧逸转过头,看向那个男人。
??:好久不见。但是你看见我,好像一点都不惊讶?
萧逸的表情有一瞬的恍惚,但很快便恢复如常,甚至在发现我之后,对着屏幕轻笑了一下。
他在说,放心。
偏过头,萧逸看着身侧的另一个自己。
萧逸:周未成还是把你留了下来。
??:没错。他心软了,觉得也许你长大后会后悔,想把我重新找回来。但现在看着你,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后悔。
萧逸:我从来都不做后悔的事。
??:一件都没有吗?
他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,萧逸迟疑了一秒,很快摇了摇头。
萧逸:一件都没有。
??:那那五个人呢?
他得到的仍是肯定的回答。
可我的心里却不安起来,因为萧逸现在很像昨天把我赶下车时的样子。
??:你果然一点都没变。
??:你觉得自己不需要同情心,不需要善,所以就抛弃了我。但在那之后,你就变得更坚定了吗?你无法接受季希的死,和周未成大吵了一架。你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他身上,其实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弱小和无能。因为你的纠缠,周未成错过了把人送出书院的时机,有五个人因此死在实验台上。
??:你既虚伪又可悲,既自卑又懦弱。一边悔恨,一边又逃避了这么多年。但你连真正的自己都不敢面对。
??:现在是时候赎罪了。
电视机的屏幕突然分成两个画面,另一个画面是坐着五个人,有男有女,他们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正环顾四周。
??:熟悉吗?你有想起什么吗?
萧逸:……!
??:当年那五个人已经死掉了,而现在,也许又会有五个无辜的人因你而死。这次你会怎么做?
我的心中寒意阵阵,一种不祥的预感将我笼罩。
屏幕里的另一个“萧逸”已经转头看向了我。
??:有一件事,想请你完成。
??:你的手边有一个遥控器,上面有两个按钮。左边代表这间房间,右边代表那五个人所在的房间。遥控器连接着炸弹,按下哪个按钮,哪个房间就会爆炸。
我:?!
我震惊地不知道说什么,下意识想要找到手机报警,却怎么也找不到。
屏幕里的声音还在继续。
??:只要你按下左边的按钮,那五个人就会平安无事。这对你来说有些残忍。但无论如何,请你做出选择。
他虽然是在笑,神色里却涌上来一种凄楚,我忽然有种直觉,他像是在祈求我按下左边的按钮,让他可以和萧逸同归于尽。
我:我不会按的,我两个都不按!
??:十五秒钟内,你必须做出选择。否则两个房间会一起炸。
我的眼泪掉了下来。我根本没办法做出选择,因为我已经从萧逸的眼中看到了答案。
他要我选择救他们。
可是我根本做不到。
??:你还有十五秒。
萧逸:◇◇。
在这个心头无比混乱的时刻,我终于听到了萧逸的声音。
萧逸:按左边的按钮,让他们活下来。听到了吗?
我:你在胡说些什么!
我不停地掉着眼泪,一口拒绝了这个要求。可是萧逸脸上的平静让我害怕,他竟然还笑了笑,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。
我:你昨天晚上还说,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离开。所以我不会答应你……我只能做个自私的人。
萧逸垂下目光,看向脖间垂着的那条我给他做的项链,用我的胸针和他衬衣的纽扣做成的项链。
萧逸:没有离开,我们一直都在一起。
萧逸:相信我,我不会死。
我:……
萧逸:我记得你不是还欠我好几个人情吗?该还了。
萧逸:其中一个,就是相信我。
倒计时的声音越来越快,越来越快,我用尽全身力气抓着遥控器,泪眼模糊。
萧逸:只有你能帮我实现愿望。你可以做到。
在最后一秒,我已别无选择。
我见过他从废墟里走出的身影,也见过他在雨夜手接白刃,我只能选择相信他。
让我帮你实现你的愿望,而你也要记得答应我的承诺。
我用力按下按钮——砰!屏幕上烟尘四起,末日般狼藉。

13-23 夜结局


我用椅子砸开了房门,疯了似地冲出去!
我感觉自己脚步是虚浮的,整个人仿佛被沉在水中,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听不真切,太阳穴胀得很疼。
司机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,紧张地问我要去哪儿。
我被问得一愣。
萧逸他……现在在哪?
我茫然地看向窗外的路,失去了方向。
光启市南郊的罐头厂,一道深蓝色的火焰乍然窜至屋顶,整间屋子都被火星爆裂声包围。
在爆炸发生的前一秒,那蓝色的火焰形成了一道屏障,将火光阻挡。
即便如此,爆炸的威力还是不容小觑。轰隆声接连不断,地面都开始剧烈震动。
就在整个工厂化为废墟之时——有两道人影从火光里用尽全力跃了出来。
路旁的沙石堆瞬间被溅上鲜血,萧逸倒在地上,他早已挣脱了束缚,艰难地从地上爬起。
确认了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活着,萧逸松开了他。
意识到两个人都没有死,男人忽然变得愤怒起来,他仿佛变了一个人,杀气腾腾。
他凶狠地扑过来,与萧逸扭打在一起,拳头上竟也燃起了蓝色的火。
与萧逸的火焰不同,那火焰更纯净,更猛烈,也更怪异。
萧逸握拳的动作一僵,这瞬间的犹豫,让他的手臂顿时鲜血迸射。他惊讶地看向男人,对方似乎也有些意外。
??:我们都该死的,你凭什么逃出来,早在8年前我们就应该为他们偿命。是你的自私,让我日日活在痛苦和悔恨中。
??:你不配拥有母亲神的力量,我要把身体夺回来。
说着,他猛地抬手去抓萧逸,却被后者用力地按在地上。
望着那双与自己相同的眼睛,萧逸原本举起的拳头慢慢放了下来。
他皱着眉头正要说话,忽然,紧紧捂着胸膛,指关节都发白了。
原本被按在地上的“人”已经消失不见,与此同时,萧逸感到有一团火焰,正在钻入他的身体。
随着火焰的钻入,那些他曾经抗拒的过往不断在眼前重现。
他好像看到了那五个因自己死去的孩子,他们笑着笑着哭了起来,满身鲜血,尸体横在手术台上。
他又看到了季希明亮的眼睛,季希告诉他,父母就要来接自己回家了,他会在外面的世界等他。
他们在萧逸身旁紧紧围成一个圈,他们在说,快来吧,来向我们赎罪。
萧逸用尽力气抵抗,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。
他的嘴唇都被咬破,喉间满是鲜血。
门外,有汽车疾驰而来的声音。
他支撑着站起身,消失在屋后的森林里。
坐在出租车上,我忽然想起萧逸给我看过的,育达书院曾经的地址,决定赌一把。
一路上我都在祈祷他不要有事,否则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。
这条路变得好长好长,长得好像永远到不了终点。
走进工厂,看着四周一片凌乱的样子,还有正中央倒地的椅子,我意识到自己找对了。
我:萧逸——
我在工厂里找了一圈,并没有他,但也没有看到什么血迹。
这是不是代表他还活着,甚至没有受伤?
我瘫坐在地上。我真的吓坏了,差点以为会害死他,失去他。
可是萧逸,你现在在哪里?

幕后故事 03燃青星芒


十五岁那年,温晚第一次遇到了萧逸。
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,眉宇间却有不似少年的凌厉。他拿着一篇报章,在贫民区的小巷子里找到了温晚。
“他是你的哥哥吧?”
温晚反问:“这和你有什么关系?”
些许沉默后,对方回答:“我是受朋友之托。他曾是你哥哥建立的俱乐部的成员之一。”
又来了,俱乐部。
温晚还记得,几年前,罹患抑郁症的哥哥与同伴们一起,决定用一种强硬的方式,与这个无法和解的世界告别。
“俱乐部”的组织者、洗脑犯罪、恶性事件的源头,这些词从此就与哥哥的名字联系在一起。
报纸上的“元凶”二字狠狠地扎进温晚的眼眸,记忆中的谩骂与诅咒一股脑地涌上来。
这个叫萧逸的人一定与其他人一样,是来兴师问罪的。而那不过是媒体的一面之词。
温晚一把夺过报纸,将其撕成碎片。
“无可奉告!”
那次事件后,世人便用谩骂与敌意面对温晚,并称他为杀人犯的弟弟。他一步步走到现在,背后承受的是同龄人无法想象的排挤与霸凌。
但是温晚一直相信着哥哥。
是媒体逼死了哥哥,又将罪责推卸给他,让他的名字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。
与许多单纯狂热的青少年一般,温晚也酝酿着一个大计划。
所有的污蔑与指责,都将在今夜消融,化为一抔尘土。
“等我完成我的大计划,你们就会知道一切!”
这世界上的人都是一模一样,将过错怪罪到一个人的头上,以为事情就能得到解决。
温晚要告诉他们,他们错得离谱。
深色油渍在混凝土地面上留下扭曲的蛇形,靠近便可闻到刺鼻的汽油味。
温晚丢下倒空了的汽油罐,打量他的杰作。
“这就是你所说的大计划?烧了报社?”
温晚回过头,萧逸正站在他身后,话音似带有一丝戏谑。
心中涌现被小看的屈辱。
人们从来没有听过他的辩解,但现在,只要他点燃了汽油,火光将会照亮城市的天幕,那时整个城市的人都会听到他的声音。
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他。
“我哥哥,他不是罪人……”温晚低下了头,点燃了打火机,“我要证明这点,让这些向他泼脏水的人闭嘴!”
双手不住颤抖,他几乎承受不住手中物件的重量。
打火机划出一道弧线,朝地面坠去。
当啷一声,打火机被踢飞出去,火焰也应声熄灭。
“我明白,你哥哥不是罪人。”
温晚诧异地抬眼,萧逸的脸笼罩在阴影中,看不见神情,但眼中却没有他见惯的指责。
“但是,烧了这家报社之后,你准备怎么做?”
“烧了第二家、第三家,直到把所有报社烧了?”
不甘心的泪水涌出。温晚知道,这一切他无力改变。这场火灾也只会同当年的事件一样,与责骂声一起被世人尘封与遗忘。
只见面前的少年伸出手,他掌心竟跃起青蓝色火焰,在夜幕下静静地燃烧。
“你敢不敢和我走?去做一件真正惊天动地的大事。”
指尖触碰到了火焰。与期待的刺骨的疼痛不同,它不是灼烧的。
他第一次知道,火焰也可以有温柔的触感。
“温晚,你在听吗?”
“萧哥。抱歉,走神了。”
温晚对电话那头说着,握住方向盘,看向前方的岔路。
他的面前曾经也有两条路,踏上其中一条,便无法回头。
他本以为自己会掉进烈火焚身的地狱,但那时伸出的一只手,却突然将他抓住。
就像在无边黑暗中亮起的青色光芒。
人们都像流星,义无反顾地奔赴自己的墓场。但在死亡以外,也存有一个不同的可能性,让他与世界、与过往和解。
那就像同行者的光亮,指引着他前行。
温晚挂断了电话。
如果哥哥那时也能看到这样的一束光,是否也能拥有一个不同的将来?
这么想着,他发动了引擎。火花掣空飞溅,飞向远方的街灯明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