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-15

小时候妈妈和外婆没时间照顾我时,就会把我托给妈妈以前的工作搭档。他负责管理着一家博物馆,这儿也就相当于我的第二个家。
我:只是怎么跟记忆里不太一样了……
许久没来,这里全部重新装修了,展馆的位置都发生了改变。
我循着引导标识朝民国馆走去,却被一个眼熟的背影吸引住了目光。
那人一身黑色,手背在身后,站在展柜前一动不动地看着藏品。笔挺的身姿让他远远看去仿佛一尊高大而沉默的塑像。
在射灯的照射下,他的周身浮动着一圈微妙的银白色光晕,甚至能看见光中细小的、跳动的尘埃。这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冷峻又灵动。
我忍不住拿起相机,按下快门。咔嚓——男人警觉地回过头。
我:……萧逸?!
我震惊地后退一步,手上却一空,相机被萧逸抢走了。
萧逸:你躲什么?
他歪着脑袋,看向相机,嘴角扬起弧度。
萧逸:偷拍我?让我看看拍得怎么样。
我:你先还给我!
萧逸却故意把相机举得更高,让我一点都够不着。
萧逸:急什么,我又不介意。
我:我还有事,你快还给我。
萧逸:来这儿干嘛的?
我:采风。需要找一些灵感。
萧逸点点头,拿着相机转身就走。
萧逸:不是要采风吗?走了。
他这是要跟我一起?
我赶忙追上他,递给他引导手册。谁知萧逸摆摆手,只是示意我跟在他身后。他轻车熟路地带我穿梭在博物馆里。我每说个展品,他都能立马找到。
这方向感,是人肉GPS吗?
我:萧逸,你常来这儿吗?
萧逸:我第一次来。
我:……
萧逸低低地笑了两声,歪着脑袋,打量我。
萧逸:你来过几次?
我:以前有过几次吧,不太熟,呵呵——
??:◇◇!真的是你啊,你回国了?
好久不见的馆长叔叔突然从拐角走过来,他看到我很是意外。
馆长叔叔:几年没见都成大姑娘了。回来就好,找个时间来叔叔家吃饭。对了,要不要给你找一个讲解员?我记得你以前还迷过路。
我:……不用不用!我朋友方向感很厉害的!
我脸一热,忙指向萧逸。
馆长叔叔没再说什么,只是笑呵呵地朝萧逸点点头,匆忙离开了。
本来不想在萧逸面前暴露自己方向感不好的属性,这下倒好,他又要笑我了。
我:那个,我看地图还是很厉害的……
萧逸果然忍不住笑了,肩膀都在抖动。他一把拉过我的胳膊,大步朝前走。
萧逸:走吧路痴。现在,我给你方向。
我好像感觉到心软软地“扑通”跳着。
我:我要去民国展馆……
民国馆整体装修成了上世纪初的风格。新到的一批藏品都是服装与饰物,果然来对了。
萧逸:要拍什么?
我:那个,褐色烂花绸夹旗袍。蓝灰地织锦缎女夹袄!还有那件烂花乔其绒短袖旗袍,就是上面有粉色花朵的那个!
几乎把服饰都拍了一遍。脑海里的雏形好像又更清晰了些。
我:好了,没有了。
萧逸收起相机,看了眼时间。
萧逸:那就走了。
走出博物馆的时候,暮色四合,黄昏的气息安然地环绕着我们,空气里飘浮着风信子的味道。
萧逸走到一辆黑色的机车旁,反身往座椅上一靠。
我:今天谢谢你,光顾着帮我拍照,没有耽误你的事吧?
萧逸:有啊。
我:……啊,那怎么办?
萧逸:那你报答报答我。我刚才看的那只手环,你之前有没有见过?
我的脑海里闪过刚才萧逸看得认真的那只白色玉琮。
我:那不是手环。那叫玉琮,是古代巫术或者宗教祭祀用的。刚才那只是良渚文化玉琮,有猜测说它是用来沟通神灵和停驻灵魂的。
萧逸:知道的还挺多。
我:我小时候经常待在这儿,没事就跟在讲解员姐姐身后,所以记住了很多。
萧逸:哟,看不出来还是行家。
我:还好还好,也就记忆力好一点,学习得快一点吧。
萧逸:让我想想,刚才是不是有个行家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?
我:我天生方向感不好嘛,都说了我看地图还是可以的。
萧逸:行了,瞪我干什么,逗你的。我方向感好,以后就跟着我走吧。
我:……
我:对了,刚才那只玉琮有一点很奇怪。
萧逸:话题转移得有点硬。
我:你还想不想听了?
萧逸:你说。
我:我从没见过良渚文化玉琮上会刻着双盘蛇的图腾。在苏美尔文化里,有一个重要的双盘蛇图案,象征着良木之神,宁吉什兹达。并且在它的神话体系里,神是用粘土创造人,开启第一个文明的。就像我们古代神话里的女娲一样。很巧的是,苏美尔的双盘蛇图和伏羲女娲图也非常相似。
萧逸的眉头在不知不觉间皱了起来,嘴里似乎在碎碎念着什么,只是很快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。
萧逸:行,我知道了。
我:你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?我记得在天台上你给我看的手环也有这个图腾。
萧逸:你听说过一句话吗?
萧逸勾勾手,示意我靠近。
萧逸:知道的秘密越多,越会被——
他做了个“抹脖”的动作,一脸坏笑地看着我。
我:我还不稀罕知道呢。
萧逸:跟我要找的一个人有关,以后有机会告诉你。
我:哦……
萧逸:不过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别人。
我:知道啦,把相机给我吧。
萧逸:帮了你的忙,谢谢都不说一声?
萧逸微微后仰,避开了我要拿相机的手,脸上的神情有些无赖。
我:谢谢你!
萧逸:伸手。
一颗小小的柠檬糖连同相机一起被放在我的掌心。
萧逸:要去哪,我送你一程。
他跨上机车,扫了眼前方拥堵的道路。
我:这怎么好意思……
我习惯性客气地摆摆手,却在心里思考应该怎么跳上这台很高的车。然而就在我准备迈开腿跨上去的时候,发动机一声轰响,机车从我身边扬尘而去。
空气中只有一句“走了”在飘荡。
我:喂……我就是客气一下,你倒是再问一遍啊!

幕后故事 04兰卡蒙之旅

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,吉卡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稻草,站在路边拼命挥舞双手。
他是慕名来这片峡谷探险的,但这里人迹罕至,在他的车耗尽最后一滴油后,他等了6个小时也没等来一个人,一度以为自己要完球了。
幸好现在有个探索者带着滚滚烟尘来了,他减速停在吉卡身边,单腿支在地上,摘下头盔,把汗湿的刘海甩了甩,索性用手捋了上去,问:“抛锚了?”
了解原委后,男人取出备用油箱,熟练地“拯救”了吉卡的车。
吉卡这才得知男人叫萧逸,和他一样,也是慕名来寻找兰卡蒙瀑布的。
吉卡提议道:“一起走吧?”
萧逸笑了笑,没有说话,但重新发动摩托车时朝吉卡扬了扬下巴。
两辆车并排行驶在道路上,一侧是高耸的峭壁,另一侧是悬崖。
吉卡一边娴熟地躲着从峭壁上滚落的小石块,一边跟萧逸闲聊:“以前我和女友一起旅行,她一直想亲眼看看兰卡蒙瀑布的彩虹,不过……”
吉卡顿了顿,突然看向萧逸:“萧,你跟喜欢的女人一起旅行过吗?”
萧逸还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,刚一侧头就看见峭壁上掉下的巨大落石朝他们滚来。
“小心!”
眼看巨石就要撞上两车的车头,千钧一发之际,萧逸果断转头驶向悬崖,在前轮即将压过崖边时猛地握紧前刹——伴着几乎能揭开地皮的刺耳刹车声,摩托的后轮倏地翘起,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,落地的瞬间萧逸再次加大油门,猛地拉开了与吉卡的距离,稳稳地停在了悬崖之际。
巨石哐哐地从俩人之间的空隙滚落,擦过吉卡的摩托,带出一串火花,咆哮着奔向了崖底。
后来的一路吉卡都心有余悸地向萧逸哭诉:“我真的没经历过这么可怕的瞬间……我真的……”
萧逸拍拍吉卡的肩膀,递给他一个“放心”的眼神,但吉卡似乎还读出了“闭嘴”二字。
于是他从善如流地将哭诉咽回肚子,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,眼前的一切让他几乎又惊掉了下巴。
火红的山脉连绵不断,仿佛一盆倾倒在苍木翠林中的焰火。
而他和萧逸,正如尘埃星屑一般,渐渐驶入那盆焰火之中。
吉卡看着眼前大片的火红不禁咂舌:“我从未见过……这么……”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,火红的尽头便有蓝色大湖映入眼帘,壮观的瀑布明晃晃地悬挂在这湛蓝的大湖之上。
吉卡瞬间呆若木鸡,萧逸却微微弯了唇角:“是兰卡蒙。”
是的,是兰卡蒙。
只是此刻的兰卡蒙没有悬挂着传说中的琉璃彩虹,厚厚的云层遮盖了阳光,整个瀑布看上去灰蒙蒙的。
吉卡遗憾地叹了口气:“倒霉,居然赶上了阴天,什么惊喜都没有了。”
“是吗?”萧逸轻笑了一声,“旅途中最让人着迷的不就是遗憾和意外?我们都遇到了。”
宿营时,吉卡一边给火堆添柴一边又问起了那个问题:“萧,你跟喜欢的女人一起旅行过吗?”
萧逸看着跳跃的火光愣了愣,思忖间余光瞥到了一旁布满青苔的巨石上,一只小乌龟正在努力地朝石顶爬去,只是下雨和青苔让它屡屡碰壁。
萧逸看了半晌,突然想到了什么。他伸出食指,托着即将掉落的小乌龟向上推去,耐心地帮它爬上了巨石。
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,他轻笑了一声回答吉卡:“还没有,不过很期待。”
吉卡八卦地打了个响舌:“那她太幸运了,有你的陪伴和保护。”
萧逸没有接话,只是再垂头时,竟发现那只本已经爬上了巨石的小乌龟,改变了攀爬路线,正掉头朝他的背包里钻去。
他皱了皱眉捏起它,准备放回巨石顶端,但每次在刚放回去后,又很快在自己背包旁发现锲而不舍往里钻的小家伙。
他叹了口气,再次捏起它,但这小家伙竟突然拼命挣扎了起来,甚至还勇敢地伸出头去抗议。
吉卡被这对峙的一人一龟逗笑了:“你不是说旅行是意外和遗憾吗?说不定它是意外和遗憾之后的惊喜呢?”
萧逸顿了顿,托起小乌龟,认认真真地和它对视了好几秒。
“行吧,就收了你了。既然来自这片红山峡谷,那就叫你……萧火龙吧。”